​​“敖丙,”龙王嘴角犹自挂着笑意,但是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一刻他隐含怒火,“这是为父和天庭的事。”

谁能想到,天雷劫中,灵珠非但没有遭摧毁泯灭,反而唤出了它的修复之能。不愧是由天地灵气孕育出的珠子,竟然能在摧毁之际吸取四周的灵气进而化为己用。就算天庭不承认又能怎样,他龙族之子敖丙,如今确是仙体无疑。

天意如此!

至始至终,敖丙都是龙宫唯一的希望,这一点龙族上下都明白,敖广更加清楚。历经天雷劫后,龙王敖广更加坚信,冥冥中早已注定,敖丙能助龙族重见天日。

如今,他这条老命豁出去就豁出去了,可敖丙说什么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诸位上仙,我敖广自甘受天庭刑法。但我儿敖丙由灵珠孕育而成,上善若水,且有降妖除魔只能,定不会为祸一方。敖广受罚罪有应得,但我儿敖丙当予他自由。”

一时之间,龙宫再次安静了下来,天庭众仙这下都明白过来了。他敖广虽然口口声声甘愿受罚,一口一个上仙,然他说得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半点“甘愿”的态度,那意思,换句话说就是:所有的事都是老子一个人做的,想罚老子没问题,先允了敖丙自由就让你们动手。

“敖丙,你当真不后悔。”刹那间,遥远的声音划破龙宫空寂,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穿破海底的白色光柱。

在场的大小仙者顿时面露敬意,他们认得这声音来自元始天尊。

众仙睁大眼,等着光柱之中出现原始天尊的身影,终于,白光晃动,众仙同时倾身颔首——

“嘿!小爷终于追到你了!”一道火红身影倏然现出在白光之中。一直在角落里打着盹看热闹的太乙真人,嘴角直抽,心道,他这逆徒难不成连元始天尊都敢变了……

哪吒收起风火轮,双手一抓,抓住白光中的鲤鱼,自从他扎进海里之后,就发现这条鲤鱼一直或近或远地跟着他,他加速鲤鱼跟着加速,他降下速度,鲤鱼也跟着降下速度……可就在他离龙宫不远时,这鲤鱼突然往前一跃,把他远远甩在后面……“红烧还是清蒸,你自己挑,麻利点!”

“吒鹅,你干啥子,快放了那鱼鹅——”太乙真人抚着额头。

哪吒一偏头,手中眨眼间一空,鲤鱼瞬时化作一个光团。

不远处的燃灯道人手一伸,光团飞到他手中,他向众仙解释道:“天尊还在闭关中,这只是他的传音。”随着他手指捻咒,光团渐渐暗淡下来,直至消失。

哪吒见那鱼不是真的鱼,颇为遗憾地遁到太乙真人的身旁,低声问道:“听说今天有大戏看?”

太乙刚要出口,就听燃灯道人重复又说了一遍刚才元始天尊的传音:“敖丙,你当真不后悔?”

石柱旁的敖丙闻声一怔,不着痕迹地收回扎在远处目光,从红色身影转移到燃灯道人身上:“敖丙不后悔。”

在场众仙包括龙王皆一脸迷茫,不过,燃灯道人没有让大家久等,紧接着他又面向龙王:“敖广,今日若是接受天庭剥鳞剔筋之刑,可换取龙族自由,你可愿意。”

不管是剥鳞还是抽筋,对于龙族来说,都是最严惩的刑法。

龙怕揭鳞,虎怕抽筋,龙鳞对于龙族来说既是盔甲也是软肋。揭去鳞片的龙难以再称之为龙,而龙筋……对于龙族来说,一根龙筋不会让他们丧命,但丢失龙筋却比失去生命还要痛苦千万倍。

龙筋一经炼化成为龙鞭,再凶猛的龙也无法对持鞭者发出攻击,只会底下他高傲的头颅保持绝对服从的姿势。换句话说,那条龙,被驯化了。

失去骄傲的龙同样不配再称为龙。

然而,以龙筋炼制成鞭并非易事,天庭之中有能力炼化者也不过那寥寥数人。

“敖广求之不得!”

“很好,”燃灯道人向前一步,他扫视一眼龙宫之中盘桓在石柱上数千上万的龙:“你们可愿意和天庭结下誓约,离开东海后必须遵从天庭的管辖,不得兴风作浪为祸人间,如若私自撕毁了誓约,自当接受天罚。”

沉默了一瞬,紧接着龙宫之中链条碰撞声此起彼伏,不出所料,龙族上下无不含泪点头。

敖广紧簇着眉头,直觉有哪里不对,天庭如果这么好说话,他又何须费尽心思,何苦等到今日……

“敖丙,你过来。”

敖丙飞身离开石柱,落到燃灯道人身前。他偏头望向哪吒的方向,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想要?”

哪吒愣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是龙鳞和龙筋,心道这个敖丙不但有顺风耳还会读心术不成……刚才燃灯道人问敖广的时候,他只是在旁边朝太乙真人嘀咕了句“龙王现在几岁了?”

“我想要,你就给吗?”哪吒笑了一声。敖丙,他知道的。灵珠托生,50年前差点毁了陈塘关的人,据说他们还大打了一场。只不过……他由莲花重塑肉身,在天上花了七七四十九天,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如今50年过去了,他还认得自己?

敖丙勾了勾唇角,没有回他,只是眨眼间少年化身为龙,飘悬在众仙眼前。

燃灯道人抬手一挥,在敖丙周身落下结界。

敖广终于反应过来,他怒吼:“丙儿,你给我下来!”紧接着他也飞身而上,可一动身就被结界挡了回去,与此同时,石柱上的链条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将他盘旋缠绕,牢牢禁锢住。

敖丙龙尾一扫,结界底部现出一符阵,这个符阵,敖广看得清楚,这才是真正的画地为牢!敖丙这是想以身为牢,将自己永远禁锢在这深海之中,和炼狱融为一体。

“父王,别忘了,我是灵珠啊,灵珠不会消亡。”

敖广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灵珠不会因为剥鳞抽筋消亡,可该受的苦却一分不少啊。

说完,敖丙龙爪一拂,一片鳞片穿过结界,径直飞到哪吒跟前:“哪吒,这是我身上最坚韧的鳞片,现在送你。”

哪吒讷讷接过鳞片,跟随鳞片一起飞到他手中的还有一个蚌壳,他知道里面装着东西,可是他似乎抬不起手去打开他,只是巴巴地看着结界中的景象。他突然发现,原来龙鳞龙筋也没什么好的,不懂为什么大家说得那么稀奇……

敖丙的嘴角勾了勾,尽管已经化作龙身,大家还是清楚看到他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眨眼间被纷飞的血花掩埋,大家看到结界之中不断有龙鳞飞出,越来越多,龙宫之中瞬间充满纷飞的鳞片,鳞片之上蓝光闪烁。

鳞片所到之处,皆是盘旋在石柱上的龙族子民。

哪吒呆愣愣得看着眼前四处飘飞的荧光,如果不是带着血迹,那一定能把山河社稷图里所有的景色都比下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体内似乎有股火正在四处乱窜,像是要破体而出。

鳞片一碰到石柱上的龙身,顷刻化为虚无,像是融进了他们的身体中。

“我敖丙欠我龙族所有子民一片鳞,现在它回到你们身上,将带你们走出东海,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们摧毁誓约,这片鳞同样会将你们带回来,回到炼狱的熔岩中。”

除了燃灯道人提前知道事情真相外,在场的其余仙者,皆被眼前场景所震。原来,每一片鳞片皆是一个誓约,所谓的誓约,并非是和天庭签订,而是和敖丙,和炼狱。

龙宫中龙吟不断,铁链铮铮作响。

很快,飘飞的鳞片,渐渐少了。

结界之中只能模糊见到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庞大的龙身又变回如玉少年,只是他身上不复方才白衣翩跹,取而代之的是湿透的红衫。

红衣少年抬起手来,将手掌平摊,一条龙筋从结界中飞出,再次落到哪吒身前。

最后,结界消失,红衣少年缓步走到敖广面前,躬身。

龙吟之声久久未断,大家只看到他嘴巴张了张,却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

最后偏头深深望了眼角落处接过龙筋的红色身影,敖丙纵身一跃,消失在龙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