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散文

穿过悠长而黑暗的花鸟市场,我想,这里其实是一个多变的地方。

除了花鸟虫鱼之外,晨光熹微时,长街前段如魔法般变出一溜热闹的早点摊。在这里,你可以吃到任何北方具有代表性的早点,豆浆油条,凉皮胡辣汤,以及这座小城独有的地方特色。街声喧闹,买早点的人与卖早点的同样忙碌而辛劳。在这样一座小城里,那辛劳的人群中一定会出现与你相关的人,你爸爸的同事,你同学的妈妈。面熟是问好的开始,问好是交谈的前兆,与朋友圈的共友一样,世界就是在这样的来往之中缩小的。

我最喜欢喝的豆腐脑,便出自我的一个发小的妈妈。我们从三岁相识,后来因为一些少年的矛盾,刚好就失去了联系。

然而父母们并不知晓这些事,所以后来我还是喝了很多次他家的豆腐脑。

当然,清晨的热闹以上班时间为界,盛极而衰,在喧闹声的平息中,水果蔬菜贩子逐渐完成了与早点摊主的空间递让。那些主事家庭的人们的到来,让花鸟市场的呼吸开始平缓。

而此时,阳光已经彻底照亮整个街道,花鸟市场真正的主人们打开那些仿古的木门,那些漆刷的老木门的打开时,总是伴随着艰难的哐镗声以及烟尘,似乎那些尘土飞入晨光,便能将一天的时光拉伸得更加悠长。

花鸟市场,顾名思义,在它生命的大多数时间,还是包含着花鸟鱼虫,笔墨纸砚的。清晨过后,它与奋力生活的人交集甚少。

所以弃世而去者的归处都聚集于此,花鸟店、鱼虫店,文玩店、笔墨店、装裱店、还有夹杂其中的麻将馆、饭馆、杂货铺。

那个杂货铺曾经的老板是我幼儿园同学XXX的爸爸,有一天我听到我妈妈说他的爸爸无故失踪了,报警也没有找回来,那个失去了中年男人的家庭就靠他的妻子一人支撑。

花鸟市场是一条长长的仿古街道,不用说,入口是飞檐牌坊,临界商铺红柱木门,二楼的屋檐也全是瓦片样的。这条街道分为前后两段,如果严格一点,似乎后半段才可以称作花鸟市场。

所以我们也叫它仿古街。

父亲带着我去装裱一幅字画。那些根雕就摆在装裱店的门口,在根雕平整的断面上是一盆文竹,它们一起用死去和活着的身体呼吸着空气。在装裱店的中央,一定是一张巨大的案台。

那幅字上的落款与留印表明,它是大书法家启功所写。尽管真假不辨,但在我成长的某个时刻,那张字画还是在我小小家族里亲戚的拉扯之间,引出了一点小小的争端。

彼时我并没有那张案台高,只看到那条白色的纸被铺上案台,等我回过神来,便已经变成了一条卷起来的蓝色卷轴。

长大后的某一年,我过年回老家时发现那蓝色的卷轴,它已经大大方方伸展开来,安安稳稳地挂在了爷爷家客厅的墙上。

傍晚,饭后,所有需要阳光的生意结束,旧物件被摊布的四角包起,根雕与盆栽被搬入房内。一扇扇木门逐渐关闭时,劳作而鲜活的人群归来,仿古街再次易主,烤肉摊与麻将馆逐渐喧嚣。

我最好的朋友就住在仿古街的一头,而在仿古街的街尾,有一座小园。园子的大红木门共有四扇,高而宽阔,门面上有烫金的大圆珠。儿时的我曾经抱遍那粗柱子的每一根。那座园内是本地一些古人的铜像。

他妈妈家的祖上曾经出过一个姓任的状元,与飞将军李广一起,永远地站立在园内的大殿。

那时所有附近的孩子,都喜欢在园子的大门口的玩耍,因为门口的台阶两边各有一道斜坡,我们用自己小小的裤子将那自行车与轮椅滚过的地方,一遍一遍,磨蹭得光滑发亮。再大一点时,我们便尝试爬上门口两尊巨大的石狮子。

与早点摊的原理一样,人们都来这大门口纳凉,世界便能缩小。

园子对面,是我曾经的女友家。起先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那时我便骑着自行车去找她,推着自行车送她回家。每次我都站在这座园子的门口目送她过马路,心情随桥上直冲而下的车流紧张。不过我送她回家时,都绕过仿古街。因为不想被她打麻将的姥爷看到。后来我向她表白,也是在大门口的台阶上。

在仿古街的街尾,不同时期的我,就在这座园子前,滑上滑下,攀爬,抽烟,聊天,表白。

再后来,我便独自一人穿过最幽暗的仿古街。然而搬了家,也随着很多牵绊的结束,只能以个次论数。

从仿古街的这头,我的好朋友家开始,到仿古街的那头,还是我最好的朋友。连接他们的一定得仿古街,除它之外,我想不出还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