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谈吃

梁文道在抖音直播谈吃,这真是亘古头一遭。道长老家广东顺德,常居香港,顺德菜号称天下第一,他在北京工作时朋友请他去下粤菜馆子,简直没有一家对口味,因为在家乡吃过的粤菜太正宗,其他地方总有照猫画虎之感。

道长提到一道菜,鱼白凤肝炒仙掌,也就是鱼鳔、鸡肝和鸭掌,再放点青椒一炒,鱼鳔的嫩滑,鸡肝的软面,鸭掌的柔韧,啧啧,听得我食指大动,手机屏幕内外都在吞咽口水。

说起牛肉,不能不提日本和牛,还有神户牛肉,都贵得吓人,号称牛肉里的劳斯莱斯。牛肉的口感重在其脂肪分布密度,所以和牛据其形态又称为雪花牛肉,日本当地称为霜降牛肉,很好听的名字,可想而知其肥瘦相间,少放一点点油,下锅一煎,那种脂肪遇热带来的香气,是它的灵魂。托朋友的福,我有幸吃过一次,入口即化,再难忘怀。

道长爱吃的是阿根廷牛肉,因为比较便宜,味道也很好。北京有一道业已消失的菜叫桂花皮炸,说穿了其实就是炸肉皮。不过,他们所用的猪肉皮都是精选猪脊背上三寸宽的一条,首先毛要拔得干干净净,然后用花生油炸到起泡,捞出沥干,晒透,放在瓷坛里密封;下衬石灰防潮,等到第二年就可以吃了。做菜时,先把皮炸用温水洗净,再用高汤或鸡汤泡软,切细丝下锅,加作料武火一炒,鸡蛋打碎往上一浇,洒上火腿末一搂起锅,就是桂花皮炸。松软肉头,香不腻口,没吃过的人,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炒的。

这有点红楼梦里的茄鲞(想)的感觉了,鸡肉丁糟油腌茄子,茄子吸了肉味,只吃茄子不吃肉,真会吃。三代荣禄才知衣食,不是瞎说的。

在波兰的集中营有一本残留下来的笔记,上面是不同的字体抄写的菜谱,可以想象,女囚担负了一天的重体力劳动回到局促狭小的住处,互相说起爱吃的家乡菜,记录下来。这份食谱就像是一个民族的生活史,任何族群都是一样的,你所吃过的东西,小时候妈妈做的饭的味道,这些都界定了一个人的人生分界,由饮食触发的记忆永存心中,矢志不忘。

西餐传统的讲究自然是刀叉,但是盘子里那些碎肉粒、青豆等等要怎么样才能送入口中,我们自然是叉子凹面向上代替勺子,但正宗的是叉背向上,用餐刀缓缓将食物推上叉背,再送入口中。听起来难度很大对不对?青豆要这样吃的话,是考验人的技巧的。但据说你在英国这样吃,会令侍者肃然起敬。

我有一本非常喜欢的书,台湾作家詹宏志写的《读书与旅行》,詹宏志是个实战家,纵横文化界和商界,是台湾文化发展的背后推手。他在书中不仅提到旅行所见,还有美食,我最爱的一段是他和妻子旅行到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在街头酒馆的露天广场,吃一碟烤制的黑猪肉,饮一杯葡萄酒,凉风飒飒,这种感觉,真是人生不可多得的幸福。他还找遍伊斯坦布尔的大街小巷,去吃美食书上的羊头,在京都,吃到的寿司和鳗鱼饭,秋刀鱼,这些都让人心向往之。巧的是,这本书正是道长作序,想看的人可以借我的来读。

道长提到最会讲故事的阿城——也是我最喜欢的作家——去云贵交界的小城,饿了,去吃一个当地小饭馆,外面铁丝上挂的食材,你要吃青椒炒肉,那就拿下那一条肉,去田里摘两个青椒,然后问了阿城一句话,让行遍天下,云游八荒的阿城有点懵,“你炒还是我炒?”

哈哈,好玩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