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每天散步的那条幽静的小径上,时时都有三只猫在此出没。这是三只野猫,一只是黑猫,一只是黄猫,还有一只是白猫。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一伙的,但我总能同时看到它们的身影。那只黑猫是三只猫里个子最大的,也最有力气,奇怪的是,它似乎不喜欢在地上行走,而总是在围墙的最高处或蹲伏或转悠,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黄猫身上有着很好看的斑纹,但它并不理会,哪里脏就往哪里钻,它跑动的速度极快,让我惊讶的是它会在跑动中突然停下,而后打起滚来,弄得尘土飞扬。最乖的是那只白猫,瘦瘦小小的,好像也特别胆小,老是独自远远地伏在草丛中。小径极少有人来往,所以,我的出现让三只野猫一下子变得焦躁不安。黑猫在高高的围墙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黄猫猛地蹿上树去,摇落一树枝叶;白猫则更深地躲进草丛的暗影里。这样严重的隔阂,让我生出一种无奈的叹息,多少年来,人与动物之间的和谐,更多的由于人类所加之的伤害而被破坏了。我尽量不去打搅它们。黑猫在围墙上冷冷地盯着我看,我向它投去善意的微笑,有时还轻轻地向它摆摆手,打打招呼。黄猫在泥地里打着滚,我加快步子走开,让它自由自在地享受自己的快乐。每当经过白猫躲藏着的草丛时,我尽可能地把脚步放得更轻更轻,以免让它陡然受到惊吓。渐渐地,我发现它们已然明白我是一个不会攻击它们的友好人士了。它们一定是认识我了,所以在我散步的时候,非但不再惶恐不安,而且还陪伴起我来,或者悠悠地跟在我的后面,或者静静地趴在小径边上看着我。有一天,它们甚至还跟我开起了玩笑,在我往前面走去时,它们蓦然间跳到小径中央,故意一个一个紧挨着,挡住我的去路;而当我距离它们仅半步之遥时,它们这才调皮地逃开去,让我不禁笑出声来。这样的时候,我感觉到安详与温馨的氛围在天地间荡漾开去。可我有时也会为它们生气,因为它们太爱打架了。事实上,我根本搞不清楚它们是真打还是在闹着玩儿,但有一天,我断然干预了它们的混战。那天,黑猫和黄猫打得昏天黑地,那只白猫则跳出草丛,在一边围观,表现得很是兴奋。黑猫和黄猫厮打着,扭在一起,突然,我看见黄猫的脸上被黑猫抓出了血痕。我想,这难道就是野猫的习性吗?即使每天朝夕相处,也会为了一点小事而大打出手?想到所有的野猫都是可以被驯化的,我忍不住上前喝住了它们,我只是使劲地一跺脚,它们便识相地即刻停止纠扯,随后迅速地逃之夭夭。虽然我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了,但我还是像上小学时老师教育我那样,对着空茫的小径苦口婆心地讲了一通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大道理。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我会对它们肃然起敬。小径边上的一户人家新养了一条大狗,它十分霸道,不管是人还是野猫,甚或它的同类经过,它都汹汹地杀将过来,狂吠不已。小径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也令我的散步失去了不少的愉悦。那天早上,我刚踏上小径,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一幕:那条狗对着蹲在邻近草丛里的白猫一刻不停地啸叫着,每一声都像要撕裂天空,让人都感到了没有自尊的屈辱。忽然,黑猫迅速地翻下围墙,黄猫奋蹄踢开落叶,白猫则勇敢地跃出草丛,三只野猫昂首挺胸地蹲成一排,以沉默直视着狂吠的大狗,不畏不怯。相持许久之后,最终,那条狗无趣地停止了吠叫,悻悻地掉头离去。我想,这或许是小径历史上第一次上演的蔑视强权的壮观戏剧。前几天傍晚,我去散步时,看见小径上竟然躺了一只很小很小的死猫,成群的苍蝇在它上面哄来哄去。我顿时停下了脚步,心里有些凄惶,害怕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禁不住四下找寻那三只野猫的身影。只见它们各自躲在远处,既不出声,也不跑跳,我掠过它们匆匆回家的时候,发现它们的眼神里尽是惊恐和哀伤。我想,至少有一段时间我不会再到小径来散步了,因为那只可怜的死猫不知道何时才会得到处置,而这条小径向来是没人打扫的,即使有人路过,看到了,也只会像我这样匆忙逃离,惟恐避之不及,而绝不可能为一只素不相识的小猫掘一个小坑,把它掩埋掉。那天夜晚,我无法入睡,心里全是不安,我牵挂着小径,也牵挂着那只不幸的小猫。第二天一早,不知为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再次去到那里。小径上,那只死去的小猫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那三只野猫却仍旧在我的身边蹿过来蹿过去。我一点不知道那天晚上小径上发生了什么,但我固执地相信,一定是那三只野猫合力移走了它们的同类,并给了它一个体面的葬礼。此时此刻,望着它们,我的眼眶不禁有些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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