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往天台的路不长也不短,而豆原心里却绞成一团乱麻。昨晚交手的一瞬间,他就模模糊糊猜到了对方是谁,震惊之中却也看到了夜色中围绕在对方身边的诸多黑影。先假意不敌,再接着继续跟,直到刚才被鹤房戳穿之前,豆原都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有自信。

 

但既然自己之后的跟踪其实拙略到鹤房都能发现,那对方必然也有所察觉。

 

察觉——

 

豆原转头看了眼鹤房,对方板起的脸让他难辨神色。他注视的眼神多停了几秒,鹤房似有所察,反手捏了捏豆原的手。干燥温暖的触感也让豆原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已出了一手冷汗。

 

“冷静点,”鹤房昂起头,松松夸夸披在身上的外套随着大步向前而上下翻飞,“昨晚我可是带了兄弟们一起去跟的。他之后突然跑路也是因为这里有个蠢货昨晚露了身形,不然就你一个生瓜蛋子,怕是在仓库就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天台的铁门虚掩着,已经破坏掉的锁头半掉不掉地挂着,璨金的阳光从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泄了进来,在鹤房棕色的发顶镀上一层光圈。

 

“而现在他们也还跟着我,”鹤房松开豆原的手,毫不犹豫地走到了最前面,抬腿,踹门,飞身前奔,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外套从空中落下时,阳光也被他甩在了身后,“你还在那里犹豫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帮把手。”

 

看着棕发在阳光里蓬松跳跃,豆原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经常会挥着勺子抢自己便当里土豆沙拉的家伙,在握住棒球棒的时候实实在在是个能打出人脑浆子的校园扛把子。

 

 

 

川尻莲,来的路上小弟有讲过对面这个银毛的名字。昨晚是一个人,现在也还是一个人周围面对浩浩荡荡几十号人的围攻。熟悉的半截白袜子在眼前飞舞着,一脚踹飞一个小朋友。以多打少,那必须得是在运动战的时候才有优势。但天台空间太小,一大半地还划给了园艺部种菜,所以鹤房的人围上去再被解决,看起来就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可笑。

 

这样不行,豆原心道。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应该站在哪边,但如果对面是他认识的那个川尻莲,那这里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没有解开。但比他开口震动声带速度更快的,鹤房的棒球棒先到了,破空声响起,却并没有得到预料之中回应的骨裂声。

 

银毛和棕发擦脸而过,,电光火石的刹那,莲突然侧脸冲豆原笑了一下,然后这家伙扭身就从天台跳了下去。

 

“可恶——”

 

小弟们立马围住天台,却只看到这人扒着管道,翻身进了一个正在从里打开的窗户,然后逃之夭夭。

 

“我们追——”

 

“不用,”鹤房转身看着躺了一地的小弟们,一脚踩到了其中一个挣扎要站起来的小弟的胸口,看着血迹氤出后挑了挑眉,“你们还是先去医务室吧,那家伙有同伙接应的,追过去八成是个陷阱。你们还是先说说,为什么觉得这家伙不是昨晚的那个。”

 

不出豆原所料,这帮脑子里只长肌肉的家伙都能轻易看穿的事情,那逻辑必然无比简单。首先,川尻莲一直都是不显山不漏水的普通学生,在这整个不良校园里和所有人都一样,和别人有过冲突打过架,有输有赢,从来没看出来有这么好的身手。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昨晚他们交过手,鹤房亲自划破了那家伙手臂,但刚才这家伙破损的袖子下却光滑无比。

 

但是,豆原在心里反驳到,也只有像莲君这样的人,才会在昨晚那种孤注一掷的冷酷眼神之中还藏着点点愧疚。

 

更何况,如果莲君真的与此事完全无关,那根本就不能解释为什么现在会有人在楼下接应。甚至,恐怕天台也是他精心挑好的露面地点吧。

 

“老,老大。”其中一个小弟搓了搓胳膊,抖着嗓子突然开口,“会不会,昨晚我们见到的那个是,是个鬼?”

 

“放屁,你鬼故事看多了吧,自己吓自己,没出息。”还没等鹤房开口,其他人就先下手一拳把他揍得开口不能,“你还不如猜是他的双胞胎呢。”

 

“喂,那银毛根本就没有双胞胎兄弟好么。更何况这种染的头发,掉色速度根本就是独一无二的,跟昨晚我们割下来的根本就一模一样好么。”

 

“那你说到底——”

 

铛铛——

 

鹤房汐恩握着金属棒球杆敲了敲地,蹲坐下来,抬头看了看眼前一瞬间噤声的家伙,眼睛里趣味十足的神采简直要和上挑的眼角一起飞出去了。

 

“这种明显是别人设好的局,”他吹开散落在眼前的棕发,视线掠过周围围了一圈的小弟,直直地望向站在边边的豆原,“想破脑袋我们也解不开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知道点什么的人,出来说说。”

 

鹤房翘起嘴角,勾起仿佛从川尻莲脸上复制黏贴下来的弧度。

 

“你说对吧,豆原一成君。”

 

瞬间,一片黑脑袋刷刷地转过来,带着或恶意或好奇,目光如炬地盯着这个从始至终未向前迈出一步的新人。

 

 

 

 

“我的转学手续是川尻莲帮我办的,”豆原越过周围那些无关紧要人的视线,自忖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底气十足地冲着鹤房反瞪回去,“也是我搬家到这片学区后的邻居。但除此以外,本身年级不同,我们之间交谈也不多。摩擦仇恨更无从谈起,我也不相信他会在一个月前套我的麻袋。”

 

“那就是你也认为我们昨晚看走眼了?”一个小弟恐吓地弹着舌,“还是说你其实本身就跟他是一伙的。”

 

“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先冷静一下,而不是就这样做了别人的枪。”

 

“什么你们,你们,是我们。不要说的好像你跟个局外人一样啊,混蛋。现在校园里出了接应他的叛徒,小心老子喊人连你一起打啊。”

 

“嘛嘛,不要这么暴躁,冷静点。”其中一个眼镜片碎了一地的小弟随口接了几句,但手上却可是青筋暴起地掰着折弯了的眼镜腿,看起来心里也并不平静,“现在线索没头没尾的,我们又不是什么名侦探。除了他们内部的人,怕是谁都搞不懂。”

 

局外人——叛徒——线索——内部的人。

 

豆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在这出大戏里面的角色了,但该死的,台本到底是什么。而且,鹤房这家伙到底——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鹤房啪地把棒球棒扔到了一边,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冲着这帮无时无刻不围着自己身边的小弟笑了笑,嘴里的话却毫无温度,“干脆你们全都不要跟着我了。”

 

小弟们垂头丧气地点点头,大抵是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惨状有点丢人,同时既辨不清周围谁是敌是友,也嘴笨辩不出自己的清白,干脆还是老老实实地向以往一样听老大的话吧。

 

不过即使是豆原也能一清二楚地看到,有些小弟很明显并不是这么想的。而就在他继续思索川尻莲这家伙到底昨晚传了什么消息给自己时——

 

“想什么呢?额头皱的简直能夹死一只蚊子了,”熟悉的花露水味儿笼罩了过来,浸着血腥气的温暖揽住了豆原的脖子,“走走走,你这家伙嫌疑重大,还是呆在我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我没有——”明明只相处了了一个月,但不知道为何,豆原一点都不想被鹤房误解。

 

对,我明明是半路被卷进来的,而且也一点都不清楚莲君的布置,我只是想要重申我很无辜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豆原吸了口气,想要继续说完未尽的话,甚至还想为了强调这一点而试图回头跟所有人说,但胳膊突然的痛楚阻止了这一切。

 

“就这样,别回头。”鹤房轻轻地用气声说道,“真不知道川尻莲怎么会选了你这个新手加进来。”​​​​